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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孩娃们似乎懂事了,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了,脸上立马庄重了一层灰暗。
村长说,上路吧。
说完他就由儿子杜岩和儿媳桃花扶着原地坐下了,像一捆糙散在地上一模样。
柳根他爹就扬起牛鞭了。
牛车就叮叮铛铛出村了。
送行的女人们,就都泪水满面,交待说早去早回啊,说有人买了就卖,没人买了拉倒;交待说卖了皮子,啥也不买也得进城买些染料,给孩娃煮染过年的衣裳哩交待说,从城里回来,一定记住买包针,家里的fèng衣针没有了,说钱多了再买几根锈花针,几尾绣花线,说你们到底去几天,说个准日子也好到村头接接呀。
就有男人不耐烦琐了,说我这次就得破伤风死了呢,你不用接我啦。
说这话的是蓝百岁,他话一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女人们便闩夜门一样不见言语了。
就算告别了。
男人们走成一堆,在梁路上踢踢踏踏,牛车跟在他们身后,铁轮子从路面礓石上轧过去,把孩娃们像筛糠一般摇晃着。
司马姓的坐在车左,蓝姓的坐在车右,杜姓的坐在车中,他们都袖着双手,流着冬冷的鼻涕。
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随大人们走出耙耧山脉,第一次去经历割卖人皮的庄重人生,他们怀着血淋淋的新奇和心跳,看着车子走出很远的梁路,女人们还在村口招着手。
司马蓝有些可怜自己的母亲和村里的女人了,他不知道男人们为啥儿在牛车前边,把手插在怀里取着暧,看着地里旺势的小麦,又说又笑,很快就把送行的女人们忘到脑后了。
而那些怀了孕的女人们,却把手扬在半空,像挂在日光中的枯枝,不停不歇地随风摆着。
他也把手在空中摆了摆。
一车的孩娃就都把手在半空摆了摆。
黄道吉日好像就是为了一个好天气。
卷在梁下沟里纤薄的白雾,在铁轮的辗轧声中,慢慢地散开来。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由血浆一片粘成了红火一团,升到东山顶上,先还和山顶扯扯连连,后来叽哇一声,就跃上天空和山脉脱开了。
一个世界金光灿烂了。
一杆一杆的光芒使山梁上暖起来,送行的村人很快成为一片黑点,司马蓝把眼睛一眨,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
大人们在车前依然又说又笑,不时地回头招呼一下车上的孩娃们。
而车把式柳根爹,也不知什么时候,一跃坐在车前,把鞭子往车前一插,袖着双手,居然就眯着双眼悠悠然然睡起来。
世界越来越大了。
天空也越来越阔了。
日光中出现的村落,远远看着,像谁随意从天空抛下的一件衣裳挂在山脉上。
牛车跟在大人身后摇摆不止,一串一堆的叮当声撒了一路,直到日升几杆,又将近平南,才停在一个村头,架锅烧了开水,吃了干粮,又继续沿着无头无尾的梁道赶路进城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和耙楼山脉并无多少差异哩,男人们也是扛着锄下地锄冬麦,挑粪施冬肥。
女人们大冷天也到河边洗衣裳,怀孕了也挺着大肚在村头拾柴禾或在门中带孩娃。
狗的叫声也一样汪汪汪带有土黄色,牛哞声也和浑浊的河流一模样,就是连路边的坟地,也都是圆圆的土堆,堆顶偶而还压着一块去年清明上坟的旧纸。
天空似乎蓝了些,可在村落里,有时还能遇上比这更蓝的天,蓝得似乎从天空噼噼剥剥掉颜色。
唯一不同的,是这儿的怀孕女人少了些,不像村落那样儿,女人们说挺起肚子时,一夜之间发酵的面样全鼓胀了。
委实没啥儿更为新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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