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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就怔怔地望着她。
她冷了爹一眼,把卷了的刷子、腰布往地上一摔,转身进灶房端着洗锅水,喂猪、饮羊去了。
杜岩猛然间把他的油黑如漆的烟包儿在烟袋杆上卷了几圈,忽隐隐笑了笑,那无声无息的笑如一层浅黄的水汽荡在院落里。
笑后他说让司马家当村长吧,又看着他的儿子杜柏,说你去乡公所接我的班,就是在公社看门扫院,也是公社的干部哩,也管着三姓村和司马蓝哩。
再扭过头来,在白色中眯着眼,望着院落角上正搅猪食的竹翠说:
&ldo;竹翠,你娘死得早,这几年委屈你了,要真想离开三姓村,你就嫁出耙楼山脉远走高飞吧,这样,你和你哥就是活不过四十岁,也用不着受这三姓村的罪,也过半生人的日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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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翠扭回身来盯着父亲,目光中红粉粉的喜悦,花开花落地罩满了一个院落。
四
发生了一样事情。
那事情如一架倒塌的房梁一样砸在村落的上空,把一个村落砸得懵懂了。
把整个村落中的椿树、榆树、杨树、槐树和皂角老树的叶子全部都震得哗哗跌落了。
树都光秃秃的木呆了。
杜岩家的女儿竹翠竟敢公然在梁外面找婆家,敢公然要嫁到耙耧山外去,这时候蓝百岁已入土为安,杜岩已回到乡政府去烧他的一日三餐,秋天像辚辚的车轮一样赶着来到山脉,玉蜀黍的红缨开始在瘦小如指的穗上枯成几缕。
从村头望上去,梯田地一层层裸在天下,红土血淋淋地袒在半枯半绿的蜀黍间。
稀薄的秋熟的香甜,如从山外镇上吹过来的孩娃们吃腻后吐出来的糖味。
但是,无论如何秋天是如期而至了,连续降临的几近颗粒不收的灾年,在召唤村人们去地里劳作时,有人就看见长得如玉蜀黍缨儿一样的竹翠,在日落前从村外走了回来,和从另外一个人世回来一样,穿了崭新的花格子斜纹布衫,还穿了斜纹的洋布蓝裤,连脚上的鞋子,也是城里人才敢穿上脚的红塑料底儿条绒布鞋,脚面上有指宽的一条带儿,系带儿的鞋扣又红又亮,走在乡村的日光里,把日色比暗了许多。
且,她胳膊上还挎了一个红的包袱,是那有了婆家的闺女和女婿去了商店,出来时多了一个兜衣服的包袱儿。
她踩着落日从街上走过时,如凯旋一样,脸上泛滥着亮色,脚步细碎轻快,一跳一跳轻捷得如回巢的鸟儿,连细小的脖子都硬硬地昂在村胡同的半空了。
&ldo;竹翠,你找到了外村的婆家?&rdo;
&ldo;蓝村长死了,再也没人敢不让女人外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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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司马蓝正和他的弟弟司马虎及许多村人在修着地埂。
雨水把梯田坝子冲塌了许多段儿,村人们正从河沟挑着石头垒整塌坝,这当儿一个女人就到了梁上,扯着嗓子直叫,说杜竹翠要嫁到外村了,司马蓝你做了村长管不管──不管了我就把我家闺女也嫁到外村呢──唤声如冬天的风,白凛凛地荡过来,人们拨开玉米杆儿,就看见那唤话的是司马蓝的一个婶,当年跟着一个南方来的货郎逃婚跑往徐州,抓回来吊在老皂角树上,被蓝百岁打得皮开肉绽后,又强迫她当夜在村里选了一个光棍嫁了的蓝香香。
从此刚上任的村长蓝百岁就威风凛凛了,在村里说一不二了。
今个司马蓝才做村长半个月,风一吹根还摆动时,同样的事情就砰的一下摆在面前了。
在梁上唤话的蓝香香双手叉腰立在田头,所有听到唤话的村人,目光都哗的一下扫过来,搁在司马蓝的脸上凝着不动了。
司马蓝觉得他的脸上僵僵木木,他抹了一把脸,说:
&ldo;日他奶奶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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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领着村人、扛着家什回村了。
路上走得急切,一群一股的三姓村人紧跟其后,队伍样生出一股冷风。
走在最前的自然是司马蓝,稍后的是他的两个弟弟鹿和虎。
司马鹿踩着哥的脚印,不断追上前去和哥并肩走着,颤抖着声儿说,四哥,怕不能打哩,她爹在公社烧饭,和乡长熟呢。
司马虎说:&ldo;算一个鸡巴呀,打一顿再说。
&rdo;司马蓝望着两个兄弟,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脚下的步子淡下来,想了一会说:
&ldo;六弟,老五害怕了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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