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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轻飘飘地在她的麦苗间跳来跳去,她锄地的吱嚓不时地把那声音埋盖下去,又锄将出来。
日光在头顶渐红渐稠地热了,田地里的新土气息在温暖中羊毛样腥浓鲜烈成一团一团。
身下的沟里,偶尔传来野兔或者黄鼠狼那红血血的叫,使这山梁上显得愈发空静和辽远。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不再说了,像话说尽了一样,世界上就剩下她土色的锄地声。
他就静待默坐,看日将平南,独自卷了根烟点燃吸着,起身到她身后把她锄出来忘捡的几个碎石头扔到沟里,默默往回村的路上走去。
她终于就停下锄说:&ldo;蓝哥……我看你能活过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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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正面盯着她看了一阵,发现她虽已三十七岁,风霜雨雪,除了眼角那儿存有几条横纹,还如五年八年前一样糙绿花红,乡下女人的春韵在她脸上也依然初春的气息样四处飘荡。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清淡馨香味,伸长脖子把那女人的味儿咽下了。
他说:&ldo;我吐血了,前天吐了一口,昨儿又吐了一口。
真的没有几天可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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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像要从那脸上找到他的死色,就终于找到了似的,轻声细语说:&ldo;你走吧。
该备棺材了,去我家把那棵桐树伐了,想吃点啥没人做了去我家,我想通了,也到了快死的年龄,没啥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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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着,凄哀的声音从她嗓子走出来,就如从那儿抽出的一条泪湿了青色绸缎,水水淋淋,又光光滑滑,柔柔和和。
说完了她就接着去锄她的小麦了,土红色的吱嚓声又在空旷中响起来。
日光在她起起落落的锄上如软玻璃样落上落下。
他瞅着她起落的锄头,瞅着她随锄起伏的泪脸和额上一绺汗湿的乌发,说,鹿和虎去教火院卖皮八天了,要能卖出个好冤价,我就去县医院做手术,死马也当成活马医。
卖不下钱今年春天我就打算死了哩,没病时竹翠给我洗衣端饭,可眼下她天天指桑骂槐,想打她又怕这身体反没有她的力气大。
说完这话,他就无奈地上了梁道,沿着梁道径直外村东走,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几里路后,他爬上一个梁头,仍然不见鹿虎和杜柏,便坐下歇了一息,又死了一样躺下睡了一觉。
司马蓝是在午饭后的时辰里被女儿藤找回家里的。
回到家他看见杜柏、鹿、虎正在家里吃着饭。
桌上摆了四个菜,有鸡蛋有肉,还有油烙馍,这都是往年卖皮赚了大钱的庆贺饭,不赚钱是不肯这样无度的。
然大门前却没有往日卖完人皮必有的担架或者架子车,院落里也一片空白着。
他心里一下冰寒地冻了。
鹿、虎和杜柏都康康健健,完整无缺哩。
怀着最后的希念往院落的一个墙角瞅了瞅,以往他卖完皮子回来都把担架或拐杖收拾到那儿的拐角,这一会除有靠挂的锨锄,再就没有一样东西了。
他知道这次生意做败了。
他想他只能听天由命等死了。
他脸上浮着感激踏进房屋,笑着说你们回来了?鹿、虎和杜柏就尴尴尬尬从饭桌前站起来,做了错事又吃人家饭样疚愧着,说四哥,去了八天,没做成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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