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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举起手揉揉眼睛,才发觉自己很轻,轻得简直没有重量,而自己的手正被另一只手牵着,抬眼去看,是沈夜——她最熟悉的少年模样。
她便安下心来,大概那漫长的光阴只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小曦还是原来的小曦,哥哥也还是原来的哥哥。
四下里一片漆黑,她跟着沈夜踏着雨声往前走,不知要往何处去。
有人从视野中经过,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三两两,擦肩交错。
她看见变成大人的华月,银发如雪的瞳,远远走来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和他们走了同样的方向。
路到半途,前方有人执伞而立,待他们走近,便将手中的伞倾过来遮在沈夜和她头上。
伞面隔开了水声,沈曦仰头看他,心想,这个人是不是也在哪里见过?雨就在那时停了。
传说千万年前,天地清气化生了诸神万物,一切命魂都在三界之中往复来去,除非寿数耗尽或遭到阻困,否则都要经九幽地府前往轮回。
深入地底千万里,忘川河水汤汤无尽。
而人间冬春凋换,时间填平了记忆的沟壑,又朝前方奔腾而去。
太初历六千七百零一年。
立春第十五日。
百草谷。
炉灶里的火还燃着,木制锅盖上腾起一缕一缕半透明的雾气。
乐无异算算时间,还不够火候,便坐在一旁掏出怀里的竹简翻看。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响,屋子里随着这响动拉开半面亮光,随即又暗了下去。
“闻人?不是叫你好好休息,怎么起来了?”
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却没听见回应,再回头,眼帘忽然被一袭灰色长袍填满。
夏夷则在他旁边捡了个位置坐下,落座之前还不忘掸掸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连日奔波将近一个月,倒是不见疲惫,衣衫也干净齐整得一丝褶皱也无。
乐无异说,夷则你回来之前怎么也没传信?我给你的偃甲鸟呢?累了吧?阿阮呢?小黄呢?问了一大串,夏夷则倒也一句没漏,耐心答他:偃甲鸟在阿阮那里,阿阮和小黄在闻人那里,多谢乐兄关心,龙兵屿距此地不算太远,况有鲲鹏之力相助,并无劳累之处。
乐无异的眼神便专注了些,望着他问,那这次是都解决了?夏夷则点头,说上次联络的那些门派只余两处仍有异议,师尊又请了南熏前辈出面,多少起了作用,眼下龙兵屿诸事安稳,想来此后也不会再有波折。
乐无异便露出笑容,说这样就好,要不是闻人还没恢复,我本该同去。
两人闲聊了些近来见闻,市镇中仍有人私下倒卖矩木枝,然而心魔已除,并无危害,上当破财则是另外一回事。
后来又说起日后的计划,各自都还有不少安排。
夏夷则说要去明珠海一趟,而后还要陪阿阮寻找恢复灵力之法;乐无异则是要去西域,捐毒虽然没了,也还有遗民和其它城邦,地宫里困禁的幽魂要找找超度的法子,还想着用偃术做些改善风沙的尝试。
聊着聊着天就黑下来,门外传来嘈杂人声,有零零散散爆竹的声音。
乐无异拍拍头顶,才记起今日是除夕,夏夷则和阿阮大约是踩着日子赶回来的。
熄了炉灶,将食物备好,两人一起出门,视野所及处千帐灯火正一一亮起,一片温暖璀璨。
无论有过多少创痛,这场天裂总算已修补完全。
逝去的人再不能相见,然而来日方长,他曾对初七说过后来又对沈夜承诺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总会慢慢实现。
而那场浩劫结束后,九幽之下又发生了什么,却不是他所能得知的了。
百年后的寿终之日他再回到死生之间,忘川河上已换过了不知多少亡魂。
灯火将脸颊映得发红,少年在夜色中极目远眺,远山连绵仿佛永无边际。
太初历六千七百年。
死生之间。
未知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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