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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把她的心扉全然向她的新朋友费慰梅敞开了。
那段日子,费慰梅经常骑着自行车或坐人力车在天黑前到梁家去,穿过花园去找林徽因,两个人在起居室一个暖和的角落里坐下,并泡上两杯热茶,便开始了推心置腹的倾谈,她们有时比较中国和美国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有时谈文学艺术,并把对方不认识的朋友的追忆,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林徽因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徐志摩,她给费慰梅大段大段地背诵徐志摩的诗,从她闪着泪光的眸子里,费慰梅读出了那一份深深地思恋。
很快费慰梅也同林徽因的那群朋友结成了知己,他便是逻辑家学金岳霖,大家都叫他“老金”
,实际上他似乎是梁家的一个成员,他住在梁家院后一座小房子里,梁氏夫妇住宅的一扇小门,便和老金的院落相通。
在梁家夫妇的聚会上,老金总是第一个到达的客人,有时这样的聚会也在老金家里举行。
作为逻辑学家的老金,连同他幽默的性格也是那么独特,即使林徽因和梁思成一对小夫妻吵架拌嘴,老金也闻声过来解劝,从不问清红皂白,而是大讲特讲其生活与哲学的关系,总是迅速而有效地平熄“战火”
,林徽因和梁思成也很佩服老金这理性的逻辑思辩。
经常参加聚会的还有坦率豪爽的政治学家张奚若和国际问题专家钱端升,不苟言笑的经济学家陈岱孙,在哈佛攻读人类学和考古学的李济,在伦敦留学的社会学家陶孟和等,也是这里的常客。
应该说,那个年代梁家客厅里聚集的多是中国学术界的精英。
每到星期六,学者们的妻子也往往赶来参加聚会,费正清和费慰梅自然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他们的中文水平也就在这样的聚会中飞快地提高。
星期六的聚会,高潮是中午在饭店里的聚餐,差不多每次林徽因都给大家讲上一段开心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儿往往是她自己。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林家的仆人陈妈,有一天惊慌地跑来报告说,在梁家西边的紧邻,房顶上裂开了一个大缝,因为在那居住的房客穷得修不起屋顶,托徽因向房东去求情,让房东出钱修房,林徽因马上去找房东,得知房客住的三间居屋每月只付50个铜板的房租,而且房客的祖上从乾隆年间就租用这处房子,已经200多年了,每月的房租是固定的,始终没有涨过,因此房东也没有能力出钱维修这座房子,事情的终结是林徽因给房东捐了一笔修理房顶费用才算了事。
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费慰梅像中国人那样,竖起大拇指,大声说:“徽,真有你的!”
不欢迎费氏夫妇的似乎只有林徽因的母亲和仆人们,老太太总是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直盯着这一对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
每当费氏夫妇扣响梁家的门环,开门的仆人总是只把大门打开一道缝,从上到下把他们打量一会儿,然后才把他们放进院子,而老太太却踮着小脚一直把他们追到客厅里,每次都是徽因把她的母亲推着送回她自己的屋里。
在林徽因心情不好的时候,费氏夫妇便拉上她到郊外去骑马,城市里的尘嚣被远远地隔在了灰色的城墙和灰色的心情之外,眼前出现的是另一种赏心悦目的景观。
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的庄稼,一直绿到城墙脚下,那蓬蓬勃勃的绿,散发出一种鲜嫩的气息。
高高低低的土屋,错落在万绿丛中,远处的西山和北山,淡得如同一抹灰蓝色的烟迹,透过稀稀落落的树木,隐约可见远处的塔影。
天空蓝得像一匹缎子,一丝丝云彩在小月河里漂荡着,元代的土城墙逶迤如一条灰蛇,起伏在纷乱灌莽中。
林徽因策马前行,她在马背上的坐姿真是棒极了,连号称美利坚骑士的费正清也叹为观止,林徽因信马由缰,沿着古老的灰色城墙,一会儿便纵马飞驰起来,她那条红色披巾,在风里飘荡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因为经常去骑马,林徽因索性买了一对马鞍,一套马裤,穿上这身装束,她俨然成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巾帼骑师。
那段日子,带给林徽因的印象是新鲜而美好的,费氏夫妇回国后,她在信中对往事的回顾,依然是那样神采飞扬:自从你们两人在我们周围出现,并把新的活力和对生活、未来的憧憬分给我以来,我已变得年轻活泼和精神抖擞得多了。
每当我回想到今冬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是十分感激和惊奇。
你看,我是在两种文化教养下长大的,不容否认,两种文化的接触和活动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在你们真正出现在我们(北总布胡同)三号的生活中之前,我总感到有些茫然若失,有一种缺少点什么的感觉,觉得有一种需要填补的精神贫乏。
而你们的‘蓝色通知’恰恰适合这种需要。
另一个问题,我在北京的朋友年龄都比较大也比较严肃。
他们自己不仅不能给我们什么乐趣,而且还要找思成和我要灵感或让我们把事情搞活泼些。
我是多少次感到精疲力竭了啊!
今秋或不如说是初冬的野餐和骑马(以及到山西的旅行)使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变了。
想一想假如没有这一切,我怎么能够经得住我们频繁的民族危机所带来的所有的激动、慌乱和忧郁!
那骑马也是很具象征意义的。
出了西华门,过去那里对我来说只是日本人和他们的猎物,现在我能看到小径、无边的冬季平原风景、细细的银色树枝、静静的小寺院和人们能够抱着传奇式的自豪感跨越的小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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