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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每每听得,心中难忍,只不知如何劝解,忽一日听她指下“刮剌”
一声响,曲犹未终,琴弦断去一根。
梅生手捧阮琴呆愣半晌,终是泪如雨下,痛哭出声。
自此后,便将那架紫檀阮琴束之高阁,有客求见,欣然相接,覆帐之后,宾客如市。
不过几月,身价愈重,盛名之下,你争我夺,真个门庭闹如火,钱帛堆成垛。
其间有一客商姓陈,端的身材凛凛,相貌堂堂,独爱清标,闻得她诗词俱佳,且好美景,便说请去湖上游船。
那时正值七月初旬天气,画船荡至湖心,乍见云生东南,雾障西北,狂风潇潇,雷声隐隐,俄而大雨倾盆,湖上水色漫天,正是: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梅生心中大畅,倚在舷边观雨,不觉衣衫半湿,发黏双鬓。
她不甚在意,指着远山回眸而笑,一副铅华洗尽的娇态被人看入眼中,心动神痴,脱口道:“梅娘子若有从良之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梅生讶然,虽知买笑追欢的乐意,却不晓得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怜香惜玉的真心,福身一礼,苦笑道:“大官人是个志诚君子,只是奴家烟花贱质,既已身在风尘之中,便无回还之日了。”
那人还待再劝,却逢云收雨色,船已临岸。
梅生道声告辞,下船登岸,教人扶着上了轿,一时轿夫抬起,望清溪桥而去。
行至半程,乍听得外面沸腾一片,掀帘一看,见沿河一处酒肆外竟围着好些人,一华服少年领着七八个狼仆,正对一人拳脚相加,口中兀自乱嚷乱骂。
梅生既被挡住去路,少不得歇轿观看。
但见那可怜人衣衫褴褛,落魄不堪,身上虽伤痕累累,尚且紧咬牙关,不愿低头。
梅生心下暗叹一声,待看清他眉目,认得此人正是谢怀信,不觉额尖一跳,怔在原地。
诸位看官,你道那谢怀信本是富家子弟,怎的落到这步田地?原来他自与楼宛娘绸缪,终日只与倡优辈狎戏,一应相知亲友,尽数断绝。
初时撒漫用钱,大差大使,自有人胁肩谄笑,奉承不暇。
不想日往月来,耗费殆尽,家道式微,渐至手不应心,典鬻产业,僮仆星散,衣饰荡然。
他那两名兄长,顾念手足之情,欣然相帮。
谁知那些钱财,到他手中,仍葬烟花,怒其不争,骂道:“妓妇之中,薄幸者多,哪有一份真情予你?你若仍不检束,沉湎不返,我纵有家财万贯,也不与你填此欲海。”
怀信无法,四处求告无门,只得栖身于破庙之中。
古人云:“以利相交者利尽而疏。”
那楼宛娘本就志尚风华,心图美利,见怀信这里无利可图,心意已怠。
不出几日,又接了个豪富少年,宴游极侈,宠赠尤多,好不开怀。
怀信闻得,肝胆俱裂,苦楚无状,待要闹将起来,可惜孤身一个,反遭一顿好打。
众人见此光景,有骂他的,有嘲他的,有叹他的,更有拿他作伐训责儿女的,却无一人慈心怜他。
正伏地不起,却闻一阵香风冉冉而来,少顷见一女子鞋弓微抬,与婢女扶掖至前。
怀信不敢抬头,口中呐呐无言,不想那女子竟俯下身来,将个茄袋递到他手边,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郎君若有心改过,不若闭门苦读,他日簪花在迩,自可偿报今日之愤。”
说罢复又携婢而去。
听此一言,犹如当头棒喝,怀信不禁抬眼望去,只见轿帘一晃,隐约窥得半张芙蓉花面,却乃旧识,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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