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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万春起初是个半文盲,现在是第一流作家了,真厉害。”
我说。
“我们比他基础好多了,正牌高中毕业。”
惠畅说,“自学起来更快。”
“胡万春投过二百次稿,才发表了百把字的一篇通讯。”
我深感钦佩,对于我们俩都已知晓的这件轶事,总是兴趣不衰,“啊呀!
我真是缺乏这样的恒心和耐心。”
“我相信,我们发表第一篇作品,绝对不需要用二百篇作铺垫。”
他十分自信,用蒿糙在水里狠狠抽打一下,扬起来,“我要是写过50万字还不能发表一篇作品,那我就自杀!”
我缺乏他那样的自信,也就没有他那样的狠心,我说:“搞不了创作,当不成作家,也不必自杀呀!”
“玩笑一个。”
惠畅不在乎地说,轻轻笑了,笑毕,却深富感情地说,“我他妈的不知怎么从小就迷上文学创作了!
说真的,如果真的搞不出一点名堂,我不知道这辈子该怎么活着好!”
“咱们就拿出胡万春那股傻劲干吧!”
我说,“埋下头,干它十年再说。”
这样的内容的扯谈,不知重复过多少次了。
上海的工人作家胡万春正活跃于当时的中国文坛,《家庭问题》那篇小说使我们十分钦佩,从思想到艺术,甚至情节的铺展和细节的选择,都不厌其烦地讨论过次了。
这种讨论,到后来往往就离开作品本身,延伸到作家的成长道路上来了。
何止一个胡万春,中国的或外国的,当代的或古代的,所有能搜寻到手的作家文人们的传记和轶事,无疑是我们最感兴趣的交谈的话题。
蝉鸣已经止歇,偶尔有零星的青蛙叫声从河岸边的稻田里传出。
夏夜里虽然静寂,却使我们感到了潜伏着的生命的跃动,无边的包谷林里,传来飒飒飒的绿叶摆动的响声,小叶白杨在夜风中欢乐地歌唱。
我们躺在南源和北岭之间的小河川道里,热烈地又是忧伤地谈着文学,谈着追求;谈到胡万春,我们就信心十足;可是一谈到神童刘绍棠,就黯然神伤了。
这个神秘的神童带给我们的,不是鼓舞而是悲哀。
他怎么会在戴着红领巾的年龄就能发表小说呢?我们俩戴红领巾念完小的时光,只是对娃娃书兴趣十足,连小说这个名词压根都没听说过,刘绍棠上中学的时候,已经是出了名的作家了;我们已经高中毕业,至今还躺在黄土山中的这一道小河里胡拉乱扯,一个字也没上过报纸或杂志哩!
我们猜测他的宗室一定是文墨瀚海,祖荫厚极,自幼熏陶。
然而,从一些零星的资料透露出的事实却是,他和我们完全相似,出之乡野,世代农耕。
我很丧气,惠畅也不大乐观。
从刘绍棠看来,文学创作需要天才,我们都暗自怀疑,自己是否具备这份天资?我们对批叛“右派”
刘绍棠的文章无暇一顾,却对那个神童的“神”
字感到神秘莫测。
“唉!
没劲了。”
我不由得叹气,“说起这个人,我就冒气了。”
“甭忘了,中国虽然有‘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古训,也有‘大器晚成’的成语,可见什么都不尽然。”
惠畅是很富于思辨的,“少年时代能成起事的,到底是个别人,多数人是青年和中年时候才露头。”
“我们若是‘大器’,迟成早成关系不大。”
我仍然心里不踏实,“我们要是‘小器’呢?或者根本就不会成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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