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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司马珠妹,这口你拉去。
&rdo;
拍拍第六口棺,
&ldo;蓝叶儿,这口你拉去。
&rdo;
到了第七口棺前,他立下,望望那依然呆怔不动的村人们,看见一片雪白的脸上没有泪,木呆着如出土的棺材上的尘埃一样儿,跟过来的村里的几只狗,知情悲戚地卧在人群的腿间一动不动儿,连麻雀从头顶飞过也是静默悄息着。
他说都把棺材拉走吧,愣着能把死人愣活吗?然后又回头对着身后的男人们唤,都回家洗洗脸,歇一天,明儿早原班人马去挖这七个墓,谁要偷懒耍jian不去挖墓,水流到村里敢喝一口把他舌头割下来。
说完,他扭回头来,钻进装了第七口棺材的架子车,车把一歪,就把棺材拉走了。
然他刚走了几步,突然从女人群中跑出了司马鹿的媳妇,箭上来拉着车子说:四哥,这是鹿吧?他说是,你拉回家吧,昨儿最后一炮炸住了他。
司马蓝以为他这样说了,女人就该把棺材拉走的,可女人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冷丁儿&ldo;哇&rdo;地炸出一声哭,说老四你可以活四十、五十、六十了,可你的五弟哩?他才三十七,你凭啥就让他死了呢?凭啥水通了让他喝不上水,又没有喉病就下世了呢?这样哭着问着,司马鹿媳妇,又跺脚又甩头,疯子一般把哭声撕裂成菜青色,一条一条鞭子样抽打到司马蓝的垢脸上,把司马蓝刚才点名让拉走棺材的木然和镇静抽打得哗哗啦啦碎落在地上。
他的脸立马苍白了,对不住村人们的悔意鲜亮亮地挂在脸颊上。
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立在那儿看着司马鹿的媳妇扑到棺材上,用手去扒那钉死的棺材盖,用头去撞那棺材盖,披头散发,惊天动地地叫,泪和鼻涕河水一样冲在她脸上,冲在棺材上。
她扒着那一条黑线的棺材fèng,盯着司马蓝唤:
&ldo;老四,你还我男人‐‐你还我男人‐‐他才三十七,他喉咙没有病,你凭啥就让他死了呢‐‐‐凭啥就让他死了呢‐‐&rdo;
日头已经从村子那头的天空滚过来,热乎乎地照在棺材上。
不知是从哪口棺材里散发出了尸臭的黑血味和浓烈的白酒味,搅和着司马鹿女人的哭唤在村头雨后的水一样浸开了。
有了这哭唤,别的女人全都突然灵醒一般,先还是在看着司马鹿的女人哭,后来猛地想起自己的男人也一样躺在棺材里,自己和人家一样转眼之间就成寡妇了,于是都旋风一样哗哗啦啦从人群刮过来,围着那七口棺材哭起来,闹起来。
媳妇们哭丈夫,孩娃们哭父亲,弟妹们哭哥哥,闲人们哭邻居,一时间满山遍野都成白粼粼的哭声了,满天满地都是了清鼻涕。
时置仲秋,柳树、槐树,椿树、榆树、泡桐树,都还有些山清水秀的色,半黄的老叶,在树间涂抹了红黄一样染在青枝绿叶间,然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中,黄叶和半青的叶片儿,全都旋儿旋儿落下来。
田野上的馨香和温暖被这哭声赶得了无踪影,沟沟壑壑都是了悲凉和哀伤。
男人们都去拉女人,说人死了还能哭活吗,死人你又不是第一次经见,哪用着这样悲天哀地地哭。
死了丈夫的女人们看了人家的男人都还活生生的说话有声响,走路有脚动,虽人脏衣烂,一个个脸上黑红如一块锈铁,可终归是一个活着的人,于是,就撕着那些男人们的衣裳&ldo;还我男人‐‐还我男人‐&rdo;
地叫,闹得一个世界都成红哭白叫了,连狗们都在棺下七七八八吠叫着。
司马鹿的女人一看别的女人都在撕扯男人们,胆子忽然胀起来,把手从棺材逢中移开去,伸手抓了司马蓝的衣领子,吼着说:&ldo;你老四明天就是四十周岁,可鹿他才三十七,没病没灾,喉咙不疼不痒,为啥你让他炸死呀‐‐为啥炸死的不是你老四‐‐你想和蓝四十合铺,你活着回来了,可鹿死了我们娘儿们以后咋过日子啊‐‐&rdo;
边唤边撕,边撕边叫,就把司马蓝衣服上的一群白扣扯掉了。
司马蓝找了一眼那滚丢的扣,看一眼自己被弟媳扯露出来的脏胸脯,突然举起右手,山呼海啸着一耳光打过去,弟媳哐当一下又呆了,不再哭闹了,泪水戛然止住不流了。
脸上的五指红痕鲜艳艳地花样盛开着,跟下来,这一耳光刀一样把所有的哭声全都斩断了。
大人孩娃断了哭声,嘴却都还是张着,留下一片红褐色的喉咙悬在半空里。
村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头顶上的日光落地如锄耙相碰样闪闪灼灼叮当响。
就在这静谧里,司马蓝对着人群吼:&ldo;哭‐‐我日你们祖宗你们哭啥呀,你们男人们活不到四十死啦,可你们和孩娃们,以后祖祖辈辈都活过四十了,都活五十、六十,七老八十,能活着见到你们的孙子、孙女和重孙子重孙女,谁要能活到九十岁,急生急养说不定还可以五世同堂哩,你们有啥儿哭?有啥儿不高兴?&rdo;到这儿,司马蓝后退一步,站到路边的一条地埂上,&ldo;我给你们说,灵隐渠差不多修通了,杜流已经领着大豹放水去了,眼下村里三岁的孩娃死了都是喜丧。
三姓村祖宗几代再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大喜日子了,现在都把死人拉回家,今天一天你们哭死都可以,但谁家都不能贴上白对子,贴白对子的村里一律不派人去挖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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