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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就把处方开好了,交待说病不大,一药即愈,然后又往下一家走去了。
几天功夫,杜柏就把各家各户走了一个遍,各家的女主人都说,识字和不识字就是不一样,村里的男人有谁和杜柏一样心细哟。
流水的时光在杜柏的精细中潺潺缓缓,村落里留下了许多他清亮的响动。
男人们走了两个来月,收了麦,种上秋,玉蜀黍已经脱开了身子疯长,夜晚里能听到它们细微温馨的生长声,窃窃呢呢,如毛毛的雨音。
这时候杜柏就从家里出来了,从杜家胡同,至蓝家胡同,又到司马家胡同。
他对所有的女人都说,玉蜀黍该锄第二遍了。
该锄第三遍了。
该锄第四遍了。
在他这催促声中,玉蜀黍就长到了齐腰的深,他的女人蓝三九忽然就躺在了床上,茶水不饮,泪水涟涟,唤叫着我的喉咙疼了呢,堵得水都咽不下。
把女人叫到门口的光亮处,让她张开嘴,把一根筷子伸进去,向下一压,她啊了一声,杜柏心里轰隆一声炸响了。
他看见她喉咙深处爬着一条青虫样,肿起一条儿。
泪水慢慢从杜柏的眼框出来了。
于是,他女人就悲天戚地地哭起来,说我才三十六岁,咋就轮到我死了呢?最少我也该活到三十八岁呀。
杜柏把饭碗送到她手里,说你的命可真是不好哟,渠水开通了,孩娃快当副村长了,将来你我喝了灵隐水,活成了老年人,司马蓝就该把村长让给孩娃了,那时候三姓村人就是咱杜家的村落呢,可惜你没有这个命。
他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十六岁是不大,可村里不是还有不到二十就喉堵死的吗,比比他们,你也值了,有儿有女,杜流也都结了婚。
女人想一想,也就不哭了,对着院里唤藤‐‐中午我想喝点鸡汤,我一辈子都没喝过鸡汤呢。
到了中午,儿媳藤就杀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肉煮了,骨架炖了一碗白汤,端到婆婆手里。
年轻的婆婆喝了半碗,说果然好喝。
其余半碗留着,说我晚饭时再喝。
可到了晚饭时候,藤把那半碗鸡汤温了,端至床前,叫了三声娘,不见回应,拿手晃她,如晃一段木头,把手轻轻放在鼻子上,一股冰气猛地而生。
藤朝后退了一步,怔下一会儿,出来站在屋门框里,落日正照着上房,红艳艳的闷热。
她把眼睛微微闭了,对着院里她的舅叫:
&ldo;爹,俺娘死了。
&rdo;
杜柏正在偏院里树荫下翻看《黄帝内经》,手里还拿着一支铅笔。
听到唤声,他抬起头来,一只手僵在书页上,一只手和铅笔一块僵在半空,朝儿媳藤望一会儿,说:
&ldo;这么快?我一个中药方子还没配成呢。
&rdo;
&ldo;真的死了,你来看一看。
&rdo;
杜柏从半空收回铅笔,合上书页,把院里乱跑的几只羊从容地赶进圈里,关上圈门,跺下鞋上沾的羊粪,到屋里一看,媳妇果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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