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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之间,江晏之缓缓松开手。
他看着小公主强装镇定地踏进御书房,却还是在片刻死寂之后,听到她崩溃的、声嘶力竭的惊吓声,哭喊声。
一室狼藉,腐烂的血腥味四处蔓延。
一具、两具、三具……数不清的尸体横在她眼前,那都是她最眼熟之人,有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有伺候廊下花草的小宫女,还有——
还有她的母后,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她鲜血淋漓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声息,死状凄惨,甚至、甚至衣裳不整,身上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死前受尽屈辱和苦痛。
延诚帝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瘫在座上,一夜之间白发苍苍,双目无神,但握着座椅扶手的双手却格外有劲,青筋暴起,似是在无声坚守他身为帝王最后的底线。
江显拔刀直指锦上,望向延诚帝道“皇上,恕臣再问一回,召沈离征回宫的旨意,您是下,还是不下?玉玺和兵符到底在哪?”
北齐攻城,沈离征乃朔北主将,此时召他回京,无异于大开城门迎敌入内,四万将士、六城百姓,又如何幸免?何况眼下华都受困,敌军一路长驱直下,便可直攻皇城。
小公主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母后,忽然茅塞顿开。
江家何止是谋反,这是通敌,是叛国!
延诚帝依旧沉默不语,他看向锦上,满目沧桑,老泪众横,最后却是狠心地闭上了眼,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公主啊。
江显见状,刀刃离锦上又近了一寸,阴侧侧道“皇上不是最疼小公主吗,难道忍心让公主年纪轻轻,便随皇后而去?何况沈离征起了谋逆之心,臣这是为大雍铲除奸佞!”
“逆贼!
你才是逆贼!”
延诚帝暴怒呵斥。
锦上面色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她垂目看着颈下的银亮,泪珠子堪堪凝在了眼睫下。
镇国公手里能有多少兵,单是华都的守兵,人数定不过两万,倘若兵力充足,他大可直接攻打朔北,而非要挟父皇下旨。
华都三城皆有储备兵力,可这些储备兵轻易不损耗,先祖时便定下规矩,守将调兵只认皇帝与兵符。
眼下江家定是严封消息,皇宫受困之事无法传到三城守将耳里,即便是传到,也是轻易不信,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一概不动。
也就是说——
镇国公兵力不足,至多围困皇城,但若无人能持符调兵,也就无法解困皇宫。
可皇兄与沈离征远在朔北,消息不通,要如何……
半响后,锦上哑声道“我有办法劝降沈离征,国公可否放我父皇、也放我一条生路?”
话落,御书房霎时静了下来。
延诚帝怔然看过去,却陡然发觉,锦上今日发髻上簪的那支海棠步摇,正是她出嫁当日,他亲手所赠。
繁华炫目,流光溢彩,却与她很是相衬。
四目相望,延诚帝瞧见他的小公主眼眶泛红,眼底是孤注一掷的惊慌和惶恐。
门扉被推开,锦上迈步而出,在逐渐阖起的门缝中,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只听“晃噹”
一声,延诚帝着急起身,连带着桌椅倒地。
他粗着嗓子喊“阿锦!”
他掩面而泣。
朔北,暮春三月,柳絮飘扬,尘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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