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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过,稿子差劲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放心,我现在的劲头,比60年代那时候还大!
现在文艺界的兴旺景象简直叫人睡不着啊!
我拼死也要……”
我虽然在鼓励他,其实自己心里也不踏实,我深知,他要在当今的文坛上露出头角,不会是半年八个月的事,那么,他现在有没有长期苦斗的耐心?
他的信心很足,说他已经和秀花谈妥,家务事由她包揽,腾出他来看书和学习。
他说他将豁出三年时间,从基本功上练起,争取三年以后大见成效。
“大见成效”
是当时国内建设的口号。
他对个人事业的追求毫不动摇,信心百倍。
两个月后,正值暑期,文化馆决定举办一次全县业余作者的创作会议,邀请本省近年间涌现出来的几位青年作家讲创作经验,好多本县的文学青年闻讯后奔走相告。
开会的第一天,就出现了没有通知的文学爱好者要求参加会议的矛盾,弄得筹备会议的我和馆里的其他几位同志措手不及。
可是,惠畅却没有来报到。
午饭时,我从县招待所回到文化馆,接到一封信,一看那飞扬的笔迹,我就猜出是惠畅的信了。
是他病了呢?还是家里有事拖累?打开信封,他却写着让人伤心的话:
我不能参加创作会议,尽管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我要去一家工厂做工。
工厂盖新楼,我与几个木工包揽了窗子和门的活路,有一笔收入。
我现在无法放下刨子,暑假快完了,孩子上学要交学费、灶费,三个孩子需得近百元,我得去给他们挣回来,好让孩子高高兴兴去上学。
这是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我向省内外的杂志投递过七八篇小说了,全都完璧归赵了。
我现在不能不从实际考虑,先放下钢笔,捞起刨子……
我在县上的创作会议结束之后,就写了一份申请报告去找文教局局长,我想应该给惠畅订一份合同,让他到文化馆来管理图书,有一点固定收入,好应付家庭日常用度,使他能够搁置下锯子和刨子,拿起钢笔来。
文教局局长同意我的意见,在我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
我就到劳建局去办理手续。
劳建局郝局长接过我的申请报告,只看了一眼,就把老花眼镜摘下来,搁到桌子上,顺手拿起一份铅印的文件,递给我,笑笑,没有说话。
这是一份由市政府发下的文件,要求县、区以下的机关和工厂全部清退所使用的农业人口的合同工,空缺下的名额用来安排城市待业青年。
劳建局长向我摊开双手,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就把申请报告送还给我了。
我也没有说一句话,礼节性地向他点点头,就把那份申请报告塞到裤兜里,走出县政府办公大楼。
没有办法,惠畅看来还得玩他的锯子和刨子!
我走在尘上飞扬的古老县城的水泥街道上,朝文化馆走去。
此刻,我深切地感觉到了:文化馆——这个被一些注重权益的人放不进眼睛的闲事单位,对我来说,实在是侥幸的理想王国了……
我应邀到市里一个剧院去讲创作体会。
诚惶诚恐,惶恐不安,先一夜竟然吓得失眠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当我想到要面对千余双各种各样的眼睛,我就惶惶然起来。
似乎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觉得应该读的理论书却没有读,应该有更好的作品写出来而没有写出,才造成这种理不直而气不壮的诚惶诚恐的畏缩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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