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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不知所措地木呆着。
村落里的脚步水哗哗地朝着这儿涌。
杜柏从屋里冲出来,一脚把妹妹从大门里踢到大门外。
拿了菜刀举在半空的司马虎在杜柏身后被五哥司马鹿紧紧抱住了。
藤、葛、蔓在屋门口惊慌失措,罐头饼干都还拿在手里边。
一片混乱,满天下叮叮当当,空气中唾沫横飞,到处是吆喝怒吼,吵骂声此起彼伏,锅和碗的碰撞白血淋淋地落下一地。
院落里鞋和石头飞来舞去,竹翠像一捆结实的柴禾样,被她哥杜柏从门框里枝枝叉叉踢出去,倒在地上立马又一个骨碌爬起来,拍拍灰对着涌来的村人们叫──&ldo;都看呀,司马蓝快死了还一脚步把我从门里踢到门外呢──他弟弟拿着菜刀要把我砍死哩,你们说我一辈子嫁给他司马家过过一天的顺心日子吗──他是村长,你们不管他谁能管了他──他这样短情霸道老天还不快睁眼让他死了呀!
&rdo;
村人们海海浪浪涌来了。
女人们在院外拽着满脸泪水鼻涕的杜竹翠,男人们cháo进了司马蓝家的院落里,就发现村长司马蓝倒在上房有菜有馍的桌子下,高大的身躯如搁浅在沙滩的虾米一样抽搐着,嘴里吐出的一团白沫里,血丝红艳艳地缠绕着。
……
下了几天雨。
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把耙耧山脉浸透了。
司马蓝一连数日卧在床上,滴水不咽,时断时续的呼吸,像一截一截的麻绳在那间幽暗的屋子里,维系着他枯叶样的生命。
空气中的cháo湿,又黑又沉地在他的床前笼罩着,村人们谁到他的床前看望过,他都丁点不知道。
不消说他终是死之将至,村人们已开始为他忙乱后事了。
伐了房后的一棵大桐树,解成二寸后的木板,架火烘干,木匠便在他家院里搭个帐棚做起了棺材。
木香四溢的锯声刨声响个不停。
油涂棺材的漆桶放在司马蓝的窗下,黑凉的棺材味就从窗fèng越进屋里袭逼着司马蓝朝死亡走近了。
为了司马蓝的死,妻子竹翠如火如荼的热情在司马家院里到处飘散。
木匠说棺材头的档板用杨木还是用柏木?她说用柏木,说他好歹也是村长,好歹让我生下三个闺女哩。
做寿衣的女人们说寿袍是用绸子还是用黑斜纹?她说用绸子,一日夫妻还百日恩。
竹翠似乎忽然之间年轻了,她带个雨帽一会儿旋到这,给做棺材的木匠送盒烟,一会儿到那儿给fèng寿衣的女人们送去一卷线。
她如一只麻雀样飞来飞去,叽喳不息。
就在棺材合fèng那一天,在寿衣fèng好入箱那黄道吉日里,雨过天晴了,一个晨时的日头又鲜又嫩地挂在村头上,把山脉上的梁道、村落、房屋、街巷、树木都照得清新黄亮了。
街面上的积水,镜子样发着白光。
做寿衣的女人从各家把一件一件叠好的寿衣拿着往司马蓝家送,做棺材的人把胶锅熬得又粘又稠,把棺材fèng粘得针fèng儿没有。
闲下的村人们,在司马蓝家院落里围着棺材说哪儿fèng宽了,还要加点胶,哪儿不平了,还要搁一刨;女人们把寿衣传看着,说谁fèng得针脚大,谁fèng得针脚小,谁的针脚更均匀。
正七嘴八舌之时,关着的上房门惊天动地地拉开了,村人们哗啦一声哑下来,看见村长司马蓝扶着一扇门立在门框里,像镶在那木框里的一具干尸。
可他的棉袄裤子都穿得齐整异常,每一个扣儿都规规正正地扣起来。
那当儿,日光正面晒着他,把他瘦成锈刀的脸照成了铁青色,把那一把格外粗疏乱麻的胡子照成一团闪光的芒刺儿。
骤然之间人们看见他的头发全白了,几天间在床上独自躺卧使他再也没有他原来高大神威的模样了,仿佛穿越了一条上千里的黑死胡同,终于精疲力尽了,接近死亡了,可这时候胡同走尽了,看到日光了。
他无力地眯着双眼,看了看那在最后合口的白棺材,看了看女人们传来传去的绸寿衣,把目光落叶一样飘在了女儿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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