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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分越来越近,雷乃发生,轻雷沿着远处的山坳滚,天飘着点小雨。
仅仅几日,乡间的小路已经平整过了,唐荼荼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半天没感觉到颠簸和头晕。
她探头一看,乡道大变样了,二丈宽的道路修了半边,用黄泥石灰重新抹过,右半边还没来得及抹。
锄头铁锹与抹泥刀摞在路边,一排农夫坐着歇脚。
工头背着手,圈着条马鞭,在一排农夫的肩头挨个敲一敲,视作点拨。
一张嘴,一口的老油子味儿:“东家说了,干活仔细些,别怕苦别畏难,磕着碰着伤着了都记下来,回头往上报账——都晓得是什么意思罢?”
一群农夫嬉皮笑脸应和着:“东家有钱,东家大方!
回头该崴脚的崴脚,该扭腰的扭腰。”
“我嘛,正好大牙松动了,回头含口鸡血,就说磕了牙吧。”
农夫们嘻嘻哈哈笑着,几辆马车从他们身边慢悠悠地行过去,谁也没发现“东家”
就坐在车里。
年禄台眯眼一瞧,饶是他心宽体胖也藏不住那双锐眼,冷冷一笑,低声吩咐赶车人:“奸猾耍到老子头上了,撵走这群二流子,换个村,另雇一群人。”
唐荼荼:“这是?”
年禄台一回头,眼里的厉色说收就收,爽朗一笑:“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寻思这地方姑娘以后会常来,道路坑洼,总不能每回姑娘过来都晕个昏天黑地的,就雇了些村民干活,把道路平整平整。”
“穷山恶水多刁民,东镇,净是些斗鸡走狗的闲人,宁饿死也不进城找个营生。
嗐,该他们穷,没法儿说。”
他说这话时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丰腴的手上一边带了俩,翠的白的油光水亮,一看就是绝品的成色。
唐荼荼既不待见那群农夫,也不喜欢他话里高高在上的味道,于是避开话题笑了声:“那劳烦您再多雇些人,要修要建的东西还多着呢。”
“姑娘尽管开口。”
唐荼荼从善如流地从绣袋里掏出一沓图纸。
“生理盐水一旦做出来,以后就得源源不断地造了,这项活儿我还没想好怎么办,料想太子殿下那头自有更好的考量。
等我和杜仲的临床实验做完了,把盐水的疗效呈给太子就是了。”
“这两套图,画的是一个基础药物工场、一个医疗器械制造场——能容纳很多专业的人一起干活的地方,就叫‘工场’。
图画得有些草了,本应该详细到建材和施工设备的,但……我实在没有见过,想来想去,只能您能找着这样的人才了。”
唐荼荼尽量隐过自己的来历,再去往细致里说。
她对这时代的建材不熟悉,本该一样一样考察筛拣的,但实在匀不出时间了。
这层担忧大约是多虑,天津这么大一座城,不会缺心有沟壑的大匠,更不缺心灵手巧做活儿细致的匠人,只要把图画好,他们自有应对之法。
“……这是姑娘亲手画的?!”
年掌柜翻阅着那一沓图,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他见过工部作监大匠烧出来的烫样,烫样即是宫殿、坛庙乃至陵寝的小模型,呈上去给皇上过了眼,皇上满意了,才能照着烫样建宫殿。
那模型小得没两手大,门窗阑干廊檐都清晰可见,可再清晰,再精细,也不敌姑娘这图的十分之一!
图精细到如此境界了,姑娘竟说“这图画得有些草了”
!
这一页是正面直视图,那一页是在高处往下俯瞰的全景图,再起一页,又是从中间劈开、分成左右两部分的剖面……
每一张图的尺寸、长宽、标高一一注明,门什么样,通风窗离地多少,地面铺设什么皮壳,抹墙灰浆需要的硬度,各构件之间如何连接……
再往后翻,甚至连一根烟囱要用多少块大砖,每块大砖需要磨去多少角度,好叫这些砖砌成一个直筒状,都在图上标得明明白白的。
年掌柜满眼震惊地看看图,再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看眼前这扎着个马尾巴、还没学会自己梳髻的姑娘,直似见了小神仙。
饶是他坐在马车里,宁头抵着马车顶,也要躬身打个千。
“奴才眼拙,竟小觑了姑娘,只当姑娘与主子……今日方知,您才是主子身边的能臣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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