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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逾岸心里一沉,轻松道:“我这就要走了。”
闻一舟却又问:“你要去哪?”
他的问句好像气球的线一般轻,稍稍松手就会从指间溜走。
蔺逾岸下意识答道:“回家。”
旋即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噙着一丝苦涩笑容改口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即使连此时脑子不甚清醒的闻一舟都听懂了——很明显,他指的不是“今夜”
,而是“永远”
。
闻一舟微微睁大眼,忽而冷笑了一声,说:“是嘛,你不是早就滚了吗,滚了,就别再回来。”
蔺逾岸悲哀地发现,自从心意被无情戳穿刺伤,在度过了那些浑浑噩噩到窝囊颓废的日子后,对于这样的话,他竟然已经完全免疫了,在自嘲之外甚至还觉出一丝好笑。
他无所谓道:“这边有头疼药,还有维生素,水凉一点之后你记得吃。
一次一粒,不要多。”
闻一舟压根没去看茶几上的东西,而是死死盯着他:“你没有尊严的吗?都被我那么说了,我明明都说了那种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蔺逾岸充耳不闻,两个人在完全无关的两条频道上各说各的:“厨房的碗我顺手洗好晾着了,垃圾我放门口……”
闻一舟:“你怎么那么贱啊。”
蔺逾岸随便他说,理了理外套的帽子,神色如常地完成了交待:“行了,暖气我也帮你打开了,下次出门记得带钥匙和手机。”
他说罢便走到门口俯身穿鞋,手握上冰凉的门把,正准备用力旋开,却听见空气中划过一丝细细的声响。
那声音细碎又压抑,好像泉水落入泥潭,又像小鸟饥饿的呜咽,他僵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无奈地叹息:“终于哭了。”
何谦去世的这大半年里,闻一舟没掉过一次眼泪,他起初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仿佛只要自己不妥协,悲剧就不会落地,凝固成百分之百的现实。
后来,漫长的孤独缓慢而坚定地摧残了他,除了每天蔺逾岸登门的几个小时之外,他只与寂静做伴。
那宏大的寂静几乎要将他吞噬蚕食,而对现实的愤怒也一步一步攀升胸口。
他有好多好多想要生气的事,对何谦,对命运,但前者扬长而去,后者置之不理。
他远离音乐和乐器,那些东西离他的灵魂太近了,他不敢碰。
于是他所有情绪只剩一个出口——一个不管怎么挥霍都一直坚持不懈出现在眼前的傻小子,一个无论冷漠还是宣泄都好脾气不计较的笨蛋。
蔺逾岸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笨蛋,他原本也是很乐于做那个笨蛋的。
他将手臂环在闻一舟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出乎意料地,闻一舟竟然也靠了过来——许是手脚冰冷的他无法在深冬的雪夜拒绝一个暖烘烘的热源,他近乎亲昵地贴在蔺逾岸胸口,肩膀不住颤抖。
过载的悲伤哽咽在喉头,就快要冲破桎梏一溃千里。
他好像受了不得了的欺负,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渗透出铺天盖地的委屈。
蔺逾岸心里一颤,还是回抱住了他。
呜咽的声音逐渐清晰,直到抑制不住,闻一舟最后几乎是崩溃地大哭起来。
温热的眼泪带着盐分顺流而下,把河面上漂浮的碎冰挤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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