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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眼帘,目光所及之处是唯天子可用的桐油金砖,淡淡光泽令人舒适。
四下里雕梁画栋,吉祥如意的纹样上无不勾勒着金辉,但同样光泽浅淡,并不刺目。
此外,殿中还有香炉正焚着香。
但那味道柔和之至,若有似无,既直沁人心又难以觉察。
因此卫湘虽觉出了不同,但目光左右扫了两回,却全然说不出这不同来自于何处。
此时她还不知道,如此这般才是极致的华贵。
那种让人一眼能瞧出奢靡要么是本身做得艳俗扎眼,要么就是满屋子里只那一两样是奢靡的,因此被旁的物件衬托得分明。
而真正的奢华就当是现在这样,虽处处讲究却浑然天成,乍一看反倒教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大气”
“好看”
。
卫湘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子厚重压下来,不由放轻了呼吸,足下已步入内殿。
容承渊说得果然准确,在她进殿的时候,皇帝刚换下冠冕从更后头的寝殿出来,刚在御案前落座。
容承渊侍立于天子身侧,见卫湘进来,眼皮略抬了一下,就又垂下去。
卫湘低眉顺目地进去,执着茶盏下的瓷碟子,将茶置于皇帝手边,怕做得太假让人看出端倪,便不多作一分停留,直接按规矩低着首后退。
皇帝下朝回来,正觉口渴,虽思绪皆尽转在疫病之事上,还是下意识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然而茶水才刚入口,那股热就猛地激荡而开,虽不至烫伤,却令他呛得一咳。
“咣”
地一声,茶盏被狠搁在桌上。
在安静的大殿里,这响动直惊人心,侍立四周的宫女宦官皆尽无声地跪地。
卫湘也跪下去,却大着胆子,比规矩要求得略直着两分身,樱唇颤抖不已。
这颤抖半是装的,半也是真的。
她虽有图谋,却也怕当真触怒圣颜。
天子经那一口热茶,不止呛了一下,虑事的思绪也被斩断,不由生出怒色。
正欲训斥,目光寻到了奉茶之人,不受控制地一顿,万般怒火倏然在这一顿间熄了大半。
于是他虽仍皱着眉,但语气已难觅不快了:“是你。”
卫湘跪在地上,双臂紧紧将那方金丝楠木托盘抱在怀中——这是极不合礼数的,若按规矩,托盘就应好好托着。
可她还是决意如此,因为这样最能凸显恐惧。
她颤抖着,酝酿出两分因恐惧而生的哽咽:“陛、陛下恕罪……奴婢头一日当差,唯恐出错,不成想反倒……”
她说到这里便噎了声,好似怕得说不出了。
以御案的位置,她这般略直着身、犹低着头,皇帝虽能认出她是谁,却不足以看清她的神情,便只隐隐瞧见她羽睫上沾了一点微光,想是眼里转了泪,不敢流出,眨眼间又沾到睫毛上。
鬼使神差的,皇帝竟看得出神了,然这出神也只有两息,卫湘就听上面又贯下声来:“不成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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